在8月1号下午，面对一群100多名来自美国Howard大学的学生，我应邀作了5分钟的演讲，工作人员希望我就这些年做可持续发展（sustainability）的工作给大学生们介绍一下经验和心得。

眼前是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和一双双真诚的眼睛。他们已经在中国呆了一周，拜访了上海，北京和其他一些大都市，他们此行主要是关心可持续发展的现状和未来（的机会）。

轮到我了，我说：

【…这15年来，我最大的体会是我一直在不停的问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是——什么是正确的问题？我知道你们已经来中国好几天了，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找到了你们希望找的答案，因为如果是我，我也许更想通过这次旅行知道——关于可持续发展，我该问些什么问题。

最 早开始做可持续发展工作的时候我比较关心企业生产过程对土壤和地下水的污染，为此我走访了数以百计的企业，关心他们的流程是否有严格的环保程序，在他们的 工厂里面工作是否安全，卫生，采集地下水和土壤样本作大量数据分析；后来我发现，对于制造可持续的产品来说，问题不只是在这里，不仅限于这个围墙里的几 百、几千平米的工厂里，更大的问题在供应链，就拿我手里的这个杯子来说吧，是的，也许你的杯子制造过程节能了，安全了，但是你也许不知道它更大的问题也许 出在原材料环节，使用了有毒的金属或者非金属材料，使用了污染严重的工艺，或者是在杯子的使用或者报废阶段——如果杯子能被设计来重复利用，也许可以大大 的促进废弃物的减量，或者环境绩效的改进；然后我们又有一个问题——我怎么知道我们的环境绩效真的改进了？

于是我们开始考虑使用产品的生命周期评估（LCA）的方法来评估杯子的环保绩效，我们开始了解杯子的环境指标不仅仅是碳排放，而是可能涉及水、土壤污染，大气污染，PM2.5，资源消耗等等造成的生态毒性，健康影响。于是问题又来了，哪一个环境影响指标是我们需要关注的，哪一个材料是造成环境问题的主要推手，接下来该怎么办？最关键的是，在中国如何实施基于科学，系统思维和工具的可持续产品的开发和生产？

于 是今天，我们开始研究适用于中国企业和市场的基于系统思维和可持续发展为导向的方法和工具，也开始研究中国乃至世界可持续发展市场的发展和未来，这是我们 现在面临的问题，也许也是你们现在或者将来要碰到的，希望我们有机会共同探讨。可持续发展是一个万亿级的市场，对此我很乐观，也希望你们也一样…】

当时时间紧张，五分钟竹筒倒豆子很快地说完了，现在坐下来，轮到我梳理一下：为了创造这个可持续发展万亿级的航空母舰市场，依据在哪里？问题和挑战又在哪里？解决思路又在哪里？希望我解释完了，您不会认为我是盲目乐观，当然，我更大的希望是，你能加入我们的行列，帮助我们一起让这个伟大的梦想变为现实。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可持续发展会是一个万亿级的市场

任 何万亿级的市场对应的都是一个万亿级的问题，古往今来，衣食住行，生老病死构成了人类社会生存繁衍的核心问题，因此也孕育了围绕这些问题的巨大的市场—— 这个并非唯一但是截至目前而言最直接的解决平台。虽然市场本身的发展和建设完善也有很大的问题和局限，但这不是我们在这里要讨论的主要话题。

那么，可持续发展是一个和生老病死相提并论的问题吗？眼下似乎并不像，海平面并没有上升，良田也没有变成荒漠，大家的健康似乎也还没有糟糕到不能顺利呼吸的程度（这两年某些地区PM2.5的问题例外），我们依然可以打个飞机去三亚的海滩惬意的享受阳光和海浪；我们依旧可以躲在手机屏幕后面聊天发短信玩各种刺激神经和证明存在感的游戏——什么时候轮到可持续发展这个遥远的话题成为迫在眉睫的需求，到那时候再来谈市场吧。可是如果可持续发展真的要到了100年后地球要毁灭的那天才成为人类的共识，才成为超市或者淘宝上的香饽饽，我们的事业现在可以关门了。

人 类对迫在眉睫的危险总是能快速而准确的做出反应，我们的感官配合我们的原始脑及杏仁核之类的关键部位为了保护我们的祖先和作为后代的我们能在这个世界生存 下来，出色的发挥着他们的‘应激反应’的功能和作用；问题是，如果我们仅仅依赖直觉和感官做出行为的判断，尤其是这个判断和决策的对象是一个超级复杂的 “社会”生态系统时，它就失灵了。因为我们进化了几百万年的大脑曾几何时每天应对的问题都是：哪里有吃的，哪个地方有老虎，老虎来了怎么办，哪个部落的女 孩漂亮，哪种食物热量高可以多吃点储存脂肪以防食物短缺的时候更不容易饿死，如何嘶喊捶胸咆哮表现的歇斯底里来恐吓对手或者敌人——而现在我们面对更多的 问题是：这么多吃的该吃啥，哪些食物要少吃（以免能量过剩造成身体过负而导致糖尿病或者肥胖…），面对形形色色的异（同）性暴露的诱惑该如何面对和选择，如何避免被情绪左右（例如愤怒）而导致不必要的纠纷和后果；等等。

换 言之，在原始社会，人类跟着感觉走是生存的必要，而现代社会却需要人类开动新脑，用（潜）意识和思维来指挥那些需要克服生理冲动才能做出的正确抉择和决 策。文明的进展和社会系统的日趋复杂已经对人类的智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如何在瞬息万变的社会系统里，识别出有效的信息（Signal），排除杂音（noise），考虑系统的复杂性和关联性，利用有效的（大）数据和信息，在此基础上结合合理的决策依据和方法做出有利于社会和自身的决定；

基于数据和科学决策成功的例子是我们的神六上天，我们有科学严谨的基础数据和航天知识及研究，因此我们的火箭能顺利升天，遨游宇宙；进而探索更遥远的领域和未来；

失败的例子例如我们（全世界）的教育和医疗政策，我们缺乏对教育、医疗等投入和产出之间的数据收集和研究，以及长期跟踪，导致我们的决策要么是短视、形式性的，要么就被利益集团裹挟，造成社会资源的浪费和效率的损失；当然这些领域也不是完全乏善可呈，例如在教育界关于认知心理学（cognitivepsychology）的研究就有很多令人叹服的例子，比如新西兰Dunedin的大学从事了一项长达20余年的有关人的自我意识以及自我控制能力对个人成长及成功的影响的研究，实验跟踪对象超过1000人，有效跟踪人数达到96%。【（当然，如果你对这个研究结果感兴趣，我可以告诉你认知方面的能力对孩子的身心成长以及未来的成就影响巨大，显然能够控制自己的冲动和欲望，用理智而非感官指导行为能够帮组孩子（以及成年人）更加顺利的把握机会，赢得胜利】。

说 了这么多，你应该能猜到我为什么说可持续发展会是人类的一个巨大的市场——可持续发展关心的问题是人类走向成功还是失败的问题，是长远发展而非短期利益的 问题，是系统和整体而不是个体或局部的问题；这个问题解决不好，一切都是零。人类之所以对这个问题心存疑问或者说不以为然，是因为自身意识的局限性——不 知道我们的决定受到我们的生理和进化的限制，这样的决定不能帮助我们在迈向21世 纪的今天和未来继续繁荣昌盛——很遗憾的是，这样的人目前是大多数，可以说十之八九。这也是现阶段我们的市场表现出来的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现在的市场 变成了满足直接欲望和感官刺激为主的市场，而这样的市场又会变本加厉的恶化我们的文明的可续性；一方面我们在研究可持续发展，研究提升人类社会和文明进 程，一方面我们又在纵容市场扮演“无形的手”的角色，天真的把市场当做万能的上帝，希望它能一劳永逸的繁荣昌盛，千秋万代下去。

现 实是，无所顾忌下去金融危机是真理，社会沦落是现实，基于非理性和非系统思考的社会文明是空中楼阁；要解决这个问题，需要大智慧，去伪存真，需要理解系统 的复杂性，识别可持续发展的信号，了解危机的含义（黑天鹅），创造一个积极思考科学决策的系统，为社会的发展和繁衍创造积极的环境和机会（积极的黑天 鹅）。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相信中国的进步需要基于科学和系统思维的可持续发展来引导生态和社会文明发展，我相信中国乃至世界可持续发展的万亿市场——因为可持续发展是社会这个复杂系统需要关心的终极系统问题；

第二个问题：问题和挑战

不可持续消费

其一：前面提到的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作为消费者（包括影响消费者的决策机构等）的人类缺乏系统和长远思考意识，面对环境、能源、健康以及生态危机，因为其不可见，眼不见心不烦，所以不会有直接的驱动力去要求企业和产品实施可持续发展；而且，人类有趋利避害的冲动，污染不是刺激消费的好噱头，便宜，美观，优质才是，如何才能让‘生态足迹’变成消费抉择？

从信息到决策

其二：人类已经迈入了信息社会，新的信息生态系统要求我们创建合理，科学的方法和决策工具，帮助我们识别有效数据和信息，不至于被接踵而至的海量信息淹没，做出合理正确的决策；

创造未来

其三：人类对信誓旦旦言必称可以预测未来的人总是呲之以鼻——这毫无疑问是正确的，世界是一个复杂而且难于预测的系统，任何基于简单现象甚至是幻觉而非系统动态（system dynamic）思维和科学数据支持的臆测都应该被丢进下水道；我们如何在避免巨大的潜在灾难发生的同时，创造可能促进人类社会进步的科技及服务，如何真的‘创造’未来而不是预测未来；

第三个问题：解决思路

因为可持续发展是一个系统问题，系统问题不是个人，一个企业，以及一个政府所能解决的。系统问题的解决首先需要这个系统上的所有相关单位坐下来，一起讨论和解决。在这里，我结合我们的工作和经历，提一下一些看法，做一些分享，希望抛砖引玉。

针对第一个挑战，消费者对系统思考能力的薄弱以及欠缺，这个问题需要通过培训和持之以恒的教育改进，除此别无他法——除非类似这两年PM2.5频繁超标这样的天气导致的后果也在其他领域（例如水，土壤，酸雨，臭氧层破坏等等）给大家带来深深切切的触动，否则，大家的神经还是麻木的——（情感上）趋利避害的人类都是这样，不唯中国人。

因为此，近几年我们大洋彼岸的邻居——美国在教育下一代年轻人方面，花了不少力气普及产品可持续环境信息以及产品生命周期环境影响评估（LCA），力图倡导生态透明（ecological transparency）的消费意识和形态，如此，在不久的将来的市场，企业就必须提供透明的产品可持续信息，供消费者选择和决定；工业生态学家Gregory Norris在其执教的哈佛大学开展了大量的产品生命周期评估（LCA）的培训工作，并开发了引导消费者绿色消费的handprint工具，期望创造基于可持续信息的新一代的消费群体；在有幸和Greg共事的时间里，我目睹了他领导的一系列引导消费及产业群做出的积极的变化，另外一个有趣且值得借鉴的案例Greg领导的是推广可持续产品进行可持续减排，例如他曾说服欧文斯康宁公司捐赠三百片玻璃棉保温毯产品给一所学校的热水系统进行保温，学校在三年里节约的电力费用再捐赠同样多的保温棉给另外的两所学校，如此类推，这种以一带二的波动效应（ripple effect）将产生卓有成效的可持续影响（预计将来每年将产生数百万吨碳减排，很值得中国学校节能借鉴）。

环翼这几年坚持在高校进行可持续培训和教育，陆续和数十所数百位高校从事产品可持续发展研究及LCA分析的人员进行培训和交流，藉此我们希望也能一定程度上推动中国的生态透明度和LCA的发展和建设；另外，我们也期望和更多的机构和单位共同讨论合作机会，促进产学研的结合，共同促进可持续产品和消费；

针对第二个挑战：如何很有效甄别以及处理信息以达到科学决策的目的，我们结合我们从事的产品可持续性研究以及交流方面的工作做一番阐述。我们使用LCA——生命周期评估这个方法工具进行产品的可持续分析，LCA方便企业识别产品的环境影响，以及热点（hotspot），在此基础上能够准确设计可持续的产品。按照帕累托原则（Pareto principle），往往是20%的材料或工艺造成了产品80%的环境影响，而企业在准确掌握了这些信息之后，可以在设计阶段合理科学设计，从而积极地影响产品所可能造成的80%的环境影响。以我和美国大学生演讲所举的玻璃杯子为例，一个玻璃杯子可能涉及的工艺流程高达2000余种，通过LCA我们可以计算出每一个流程的环境影响，包括PM2.5的排放，水体，土壤影响，温室气体等等，我们可能在一个杯子的简单LCA分析中会遭遇多达数百万个数据节点，甚至更多，我们需要在这些海量的信息里归纳总结出我们需要的生态信息，借助LCA工具，我们可以知道一个杯子大约20%~40%的碳排放来自玻璃厂的耗电，或者，我们知道制作玻璃的烧碱照成了6%左右的生态毒性影响，诸如此类。

这 些信息就能帮助我们全面科学合理的掌握杯子的环境信息，指导下一步的生态设计或者供应链绿化的工作——插一句话，延续到今天的供应链体系还是一两百年前发 明的基于产品销售为导向的工业时代的工业链系统，远不能胜任我们今天所提倡的信息生态社会对供应链环境生态信息披露和管理的要求，如何降低产品的环境影 响，很大程度上是对供应链信息的跟踪和管理，环翼凭借多年在LCA及相关应用领域的经验和积累，在绿色供应链领域独立研发面向多个产品系列的生态足迹分析及管理系统，相信将对中国企业及供应链实现生态环境影响量化数据（LCA）及管理大有裨益。

针对第三个挑战：创 造未来。这个话题非常深刻而且不可预知。科技的进步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福利，但是也深深的挑战了现有的生态系统，如何准确的评估新的技术和应用可能对社会 以及地球生态造成的影响，消极或者积极，都需要我们有客观清醒的认识，我们不希望新的科技解决了一个问题，但是又带来了另外一个更大的问题，或者掩盖了新 的问题，无论未来的技术如何，我们都希望运用系统思维的方式，全面，综合的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

新的文明给人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会，但是，稍有懈怠，也可能造成无可挽回的巨大灾难。何去何从，需要人类的决策者们掌握更高的智慧，引导人类社会迈向更高，更远，更可持续的文明；

这个话题，错综复杂，难度极高，就交给大家去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2014年8月7日星期四， 龚万彬

最后是广告时间：环翼环境以推动中国企业和产品可持续发展为己任，我们期待和更多励精图治，志存高远的企业和机构合作，共同促进中国乃至世界产业和经济的绿色，健康可持续发展。欢迎访问我们的网站www.ecovane.net 并和我们联系。